《我敵人的敵人》自敵人變朋友 從棋子到棄子

本片在宣傳時有兩大賣點，一是由《最後的蘇格蘭王》導演凱文麥唐納（Kevin Macdonald）執導，二是里昂屠夫-克勞斯巴比（Klaus Barbie）。《我敵人的敵人》以翔實的訪談內容建構出納粹軍官克勞斯巴比在二次世界大戰至冷戰時期，其殘酷的審問技巧及虐殺行為。但這部紀錄片最好看的地方，是點出使克勞斯巴比存在的結構性因素。

正如片名「我敵人的敵人」，顧名思義是指「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的策略。在片中這三角關係是指冷戰時「美國聯合納粹，打擊共產黨」的手法。正是因為各取所需，才使克勞斯巴比這類人橫行無阻，直到三角關係的平衡被顛覆為止。因此，克勞斯巴比不是唯一戰犯，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克勞斯巴比是何許人也？他是一名納粹軍官，二戰時德國佔領法國，並在當地扶植維琪政權（1940-1944），當時克勞斯巴比是法國里昂地區的蓋世太保頭頭，他負責抓法國反抗軍，據說反抗軍重要幹部尚慕藍 （Jean Moulin）就是被他折磨致死，他的遺體後來放在巴黎萬神殿供奉。他也負責抓猶太人，將他們集體送去集中營，他最令人髮指的罪刑，就是在1944年於里昂近郊孤兒院，將44名猶太孤兒送到集中營，最後只有一人生還。諾曼地登陸後，克勞斯巴比還變本加厲，加速處死反抗軍俘虜，這便是「里昂屠夫」稱號的由來。

德國戰敗，克勞斯巴比逃出法國，證據及訪談顯示，因為他無孔不入的情報網和精湛的審問技巧，被美國CIA吸收，在德國為CIA蒐集共產黨情報，直到法國誓言追討克勞斯巴比，他才被美國秘密送至南美的玻利維亞藏匿。此後，克勞斯巴改名為克勞斯阿特曼（Klaus Altmann），並入籍玻利維亞，再次運用其「天賦」與和美國的合作關係，滲透玻利維亞高層及軍方，並多次陰謀顛覆政府，試圖重建第四帝國。

克勞斯巴比看似有通天本領，在玻利維亞更是吃香喝辣，最後又怎麼落入法國手中？第一次差點落網是因為自大。克勞斯巴比在玻國建立「玻利維亞海運公司」，還大膽到回巴黎開會，照相留念漏了馬腳，照片上報被受害者家屬認出。法國向玻國要人，礙於壓力克勞斯巴比被壓入大牢，但沒多久就被釋放，照片正是他第一次入監獄時，輕鬆寫意地躺在床上看書，彷彿知道出監日子不遠矣。

    ↑克勞斯巴比輕鬆在獄中看書，等著被釋放。

第二次就沒那麼好運。克勞斯巴比對玻利維亞已無用處，法國與玻國交涉成功，克勞斯巴比又被壓入大牢，1983年，克勞斯巴比經由法屬圭亞那引渡回法國受審，專門替恐怖份子辯護、有「恐怖律師」之稱的賈克魏傑思 (Jacques Vergès) 當他的辯護律師，辯詞精彩但敵不過政治正確，克勞斯巴比被判處無期徒刑。1991年，克勞斯巴比病逝在里昂監獄。

整部影片由多到讓人眼花撩亂的訪談組成，訪談對象大致分成三類，一是克勞斯巴比暴力拷問下的受害者，遍及法國及玻利維亞，詳述他的嚴刑逼供、喜歡看人受刑哀嚎的天性。第二類是他的同事、朋友及家人，以一種半景仰、半畏懼的心態，描述他嫻熟的審問技巧跟諜報天分，據說南美英雄切格瓦拉 （Che Guevara） 的死，正是克勞斯巴比在幕後操刀；他的女兒還出面替父親辯護，說這完全是戰爭的後果，而審判使她發覺原來戰爭還沒結束。第三類是旁觀者，例如傳記學者、歷史學家、前國會議員，有人說他的殘忍並非天生，而是自卑心理在作祟，因此擁抱納粹思想，希望做個偉大的人；前國會議員則一語道破國際政治的黑暗面：當民主美國和納粹份子聯手，它們之間有何差別？區分他們的那條線又在哪？

恐怖律師賈克․魏傑思的辯詞，正是「我敵人的敵人」三角關係的最好的註解。他是這樣說的：「我不認為他清白，…克勞斯巴比所做的事就跟在阿爾及利亞的法國軍官沒什麼不同，因為一樣也是在酷刑折磨阿爾及利亞戰俘、軍民，就跟美國阿兵哥在越南的所作所為沒什麼不同；但我們不去譴責法國軍官、美國阿兵哥，卻單獨抓著一個克勞斯巴比起訴以上的罪名，…我要求當庭無罪釋放克勞斯巴比。」

↑左圖為恐怖律師賈克․魏傑思，右圖為克勞斯巴比在受審時，手拿尚慕藍照片。

克勞斯巴比在法庭上為自己辯解道：戰爭已經結束了。是的，二次世界大戰已經結束了，但「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的法則並未終結，它出現在中東，出現在伊拉克，出現在阿富汗，它出現在所有所謂的「恐怖份子集中地」或「顛覆/極端/非法政權」的地區，它不只在政治層面活躍，在經濟範疇裡也適用。這條區分「敵人」的界線模糊不清、曖昧不明，今天因為意識型態而成為敵人，明日可能又因為經濟利益而結盟。民主國家或共產政權，人權法治或極權統治，在偽善的國際政治下，區分他們的那條線其實不如我們想像中清晰可見。

你可以不知道二戰以降的歐洲及拉美歷史，不知道尚慕藍 、切格拉瓦是誰，甚至不知道玻利維亞是內陸國……好吧，其實你知道一點這些歷史，會更容易進入這部紀錄片的情境；不清楚歷史的話，保有清晰的頭腦也可以瞭解影片的脈絡，沒看到法庭審判那段就睡著或離席，就太可惜了！

 

《我敵人的敵人》很嚴肅、很好看，它讓觀者不再天真，得以一窺國際政治的殘酷現實。而「我敵人的敵人」的法則，至今未變。

 

★延伸閱讀

《我敵人的敵人》(My Enemy’s Enemy) 導讀 →推薦！對影片背景及影響有深入介紹。

The Trial of Klaus Barbie: Jacques Vergès →恐怖律師生平及其「豐功偉業」。

切格瓦拉 （Che Guevara）/ wikipedia→不認識他的人可參考看看。

★電影小檔案

原名：My Enemy’s Enemy

年份：2007

導演： 凱文‧麥唐納（ Kevin Macdonald ）

編劇：凱文‧麥唐納（ Kevin Macdonald ）

出品：Wild Bunch

語言：English / French / Spanish

 

PS 玻利維亞是內陸國，不靠海，有地圖為證。玻利維亞海岸線的喪失與1879年太平洋戰爭戰敗有關，因此割讓500公里海岸線給智利。喪失海岸線讓玻利維亞經濟發展受限，近年玻利維亞為爭回海岸線，屢屢和智利談判未果。這應當是克勞斯巴比當年籌建「玻利維亞海運公司」的一個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