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之魘》是一部國片,身為導演的林志儒作了一個很勇敢的選擇,他以50年代的台灣白色恐怖為背景,說了一個關於人性、慾望的故事。說他勇敢,是因以白色恐怖為背景,勢必面臨各方對這類題材的典型「期待」:或是正視/檢視/檢討這段歷史,或是以悲情為訴求。一點也不可惜的是,這部電影並不旨在檢討過去,白色恐怖是這部電影長在地底的根,使故事能夠發生在台灣,但它不是路面上的樹幹及枝葉,人性的幽微與掙扎才是。
我說一點也不可惜,並非說探討這段過去不重要,正好相反,我覺得正視228事件是十分重要的事。但不論基於什麼理由,導演選擇把這段史實在電影中淡化,仍無損於《牆之魘》的精彩。《牆之魘》談人性,用3個十分鮮明的角色:木村、阿義和阿貞。木村(蔭山征彥飾)和阿義(游安順飾)是左派讀書會的成員,木村是精神領袖,但讀書會卻被警備總部的人掃蕩,兩人幸運活下來,阿義把木村藏在家裡的牆內以躲避追捕,阿義不時要到警備總部去「報到」,就這樣過了八年,直到阿義娶了老婆阿貞(黃采儀飾),事情才開始起了變化。
木村是被神化的人,但他其實也只是人,而且是活得不像人的男人。他在牆內過著不見天日、衣不庇體的日子長達8年之久,求生是唯一的本能,找到妻子是他活下去的希望。牆縫是他唯一的窗口,也是他窺視的慾望:一個家庭 、一個女人。雖然牆保住了他的命,卻也堵住了他生而為人的價值與希望,因此當他橫跨那道牆,重新梳洗也重新做人時,他自然遵從了他人/性的渴望。
阿義是嚮往神的人。他把木村藏在家中土牆內8年,每天照三餐把他當神明供奉,這尊神明不只是神主牌,還會說話開示他,和他同唱國際歌。對阿義來說,牆又代表著什麼?那堵牆不僅是神聖的貢桌,也擋住他自己的罪,因此當他跨越到牆的另一邊,從前為求活命所犯下的罪-背叛同伴-便如潮水般湧來,再加上面對木村的懺悔,他終於看清以前視而不見的真相:原來心目中的偶像也和他一樣,只是一個罪人而已,理想也只是幻想。所以,當理想徹底破滅後,當失手殺了木村後,他精神分裂了,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心目中的木村。
阿貞無疑有著善良質樸的個性,但電影裡的她是令人費解的。幫木村梳洗時要他轉身,也許是一時嘴快,第一次和木村發生性關係時那個猶豫的擁抱,也許是一種母性的表現,但當她意識到牆縫裡的窺視,為什麼脫下衣服、正面對著牆壁讓他看個夠呢?也許,那個擁抱除了有同情,還混雜著對「先生」的景仰,是否也是對慾望的屈服?那為什麼有時候吃飯時阿貞不坐在椅子上,選擇坐在牆縫看不到的門延?是因為猶豫掙扎?可能礙於影片長度,電影較少著墨在阿貞情與慾,有一點可惜。
隨著影片最後的揭密,這三人錯綜複雜的關係終於講清楚、說明白。這一切都是人性:阿義的背叛同伴是為了活下來,木村的背叛阿義是為了活得像個(男)人,阿貞的不貞,該怎麼描述呢?老實說我不太清楚。
直到我去電影院觀賞的那天(3/12)為止,本片的票房只有一萬元,真的挺慘淡。這是一個好看的故事,拍得也不差,那為什麼票房這麼糟糕呢?我想,除了宣傳問題(這和錢有關,錢又和台灣電影生態有關…,非本段重點,在此不贅述),這和台灣看電影的觀眾有關,不是素質關係,是觀眾對國片的刻板印象。
台灣觀眾對國片的刻板印象是什麼?國片等於小製作的文藝愛情、搞笑喜劇、難懂的藝術電影、寫實紀錄片的最大公約數。像《牆之魘》這類灰色的電影若是舶來品,在台灣是有市場的(雖然可能也是小眾),但觀眾對國片的預期心理,使得有興趣的潛在觀眾,不會意識到進電影院看《牆之魘》也是選項之一,造成《牆之魘》的票房先天不足,後天更嚴重失調。如果同樣的題材和類似的情節,場景換到義大利或德國,白色恐怖換成秘密警察,演員說的是外國話而不是台語,導演在國際上有名一點,那在台灣的票房少說也幾十萬吧。
《牆之魘》全片沒有大牌明星,但個個演技精湛到位,場景也幾乎看不到50年代的台灣大批古早建築,大部份都以那面牆為中心,但我還是推薦《牆之魘》,不是因為我們應該支持國片,而是因為我真心覺得這是一部值得花兩百元,到電影院細細品嘗的電影。
★電影小檔案
年份:2007
出品國:台灣
語言:普通話、河洛話、日語
導演:林志儒
編劇:吳振綱、黃淑稜、吳洛纓
演員:游安順、黃采儀、蔭山征彥
得獎:金馬獎最佳攝影、最佳燈光,南方影展最佳劇情片,印度國際電影節金孔雀大獎。
★延伸 閱讀
《牆之魘》的部落格→影片介紹、劇照及評論的蒐集。
hello
我是牆之魘官網的負責人
感謝您對我們影片的批評與支持
不知能否在官網上轉載您這篇大作
如獲恩准 文末會附上您部落格的網址
若有打攪 還請多多見諒
版主回覆:(08/29/2009 07:15:14 AM)
HI:
說請太客氣了啦!一點也不打攪,
也不用「恩准」啦。XD
我喜歡這部電影,
也希望更多人欣賞這部好看的電影,
就麻煩你轉載囉!謝謝。